其实和老师相遇,很多时候是一场随机的缘分。
继续走下去,绿植在轰鸣声下被修剪,在橱窗前探望刚烧好的饭菜,把被褥拍拍,挂到宿舍前铁杆上晒太阳。
在电子屏前写下这几行字,便知晓那些气味了。
走一遍闵行校区,路宽,行人少。去往教学楼,先穿一条火车轨道。这条路上遇不到几位老师,好不容易遇到,他们也神神秘秘的,我是这样想着。
每位老师都可能给无数记不清的面孔授过课,但在学生心中,老师的形象是独占一隅的。单纯以“好”字评价老师颇有些单薄,毕竟在与老师相处的回想中,本有更多大有蕴藉的。
第四教学楼,俄语班,班上只有十人余,老师有两位:巴老师和邵老师。她们都非常年轻,如果没有上过她们的课,可能会误认为是高年级的师姐。而事实上,她们是无可挑剔的老师和榜样;更重要的是,她们是与我们毫无隔膜的朋友。
巴老师是我第一堂俄语课的老师,也可以叫她Алиса。记得她曾用一张在海边的相片作头像,好像忒提斯。她给我们取俄语名,叫我Ирина——伊莉娜,意即“和平”。现在每每听到Ира仍会立即回头,它已经和我的中文名字差不多重要了。初见那天有台风“山竹”的新闻,“想到那场台风,就要想到我们的第一节俄语课”。因此我犹忘不掉,老师于那日阴霾天下晴朗的笑。在课上她端庄严肃,听写、课文能查则查,每个人都要讲话。而课后她不失俏皮,隐形眼镜货比三家,电视剧或综艺也会关注,并且染了三缕不落窠臼的粉色的头发。特别喜欢她这三缕粉发,跳出传统,潇洒又内敛。她说,担心年纪稍长的前辈不喜欢染发,却没想到大家都很喜欢。她会在期末考试前揪住人问道“复习得怎么样”,并且附上一句“相信你一定可以”。只要是她教过的学生,她无不关心。在课间休息时,曾听见她边改卷边苦笑着说,大三的一位学姐不应该再在低级错误上扣分……虽说总会听见一种观点——“大学老师下课了就再也找不到人了”,但“失踪”这件事,我从来没有在我的专业课老师身上见到过。现在巴老师已赴外交部工作,祝福万事顺意。
邵老师她潜心学术研究,甚至在休息日也不懈怠,继续研究文章。她亦非没有爱好,喜看花样滑冰,也常拿花滑作为讲解新动词时例句的主语。邵老师的签名是“快意人生”,真正的快意人生,也应当是活出真我。有一次我同邵老师去华闵食堂,她想带我去三层的教职工餐厅,我站直不解,说,一个学生怎么能去教师餐厅吃饭?于是便强扯着老师一起在一楼就餐。她说自己经常被错认成学生,毕竟谁能猜到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,背着双肩包穿着轻便运动鞋的老师,早就是博士毕业了呢?不过,老师的教学一丝不苟,我举着半页问题去请教,得到解答后,纸上密密麻麻地都是老师补充的红笔痕迹。她喜欢和同学们分享经验,尤其是自己在硕士与博士时期的经验。具体而言是些坎坷,诸如翻译上万字的文章时曾有遗憾,对热爱俄语的学术人是很大的打击。而她坚守着科研,不忘学术的使命,也从未自这条道路上偏离过。“亲切”一词也能很好地概括邵老师和同学们的关系,我们喜欢一样的歌手,也会互相排解生活中的不如意。“动人以言者,其感不深;动人以行者,其应必速。”老师臻于学术的作风,是每一位学习者的榜样。
总而言之,这两位老师都和我们打成一片,真正的亦师亦友。能和老师成为亲近的朋友,这是我在大学前并没有想到的。
至于德语专业的回想就更丰富一些。早在踏入转专业面试办公室的一刹那,心里的紧张情绪就难以抑止。虽说系主任和好几位德语系老师坐在那里,但他们都没有满面严肃,反倒如招待宾客般热情。在顺利通过审核后我进入了另一个集体,又结识了新的老师。
进入德语系,尤老师和贺老师也有着自己的风格。
尤老师在我眼里有点像是明星,她曾经翻译过《冒险小虎队》的部分小说,还带领作者在上海开办读者见面会。小学时这系列书的作者托马斯·布热齐纳可是尽人皆知的作家。她的爱好也非常德国化,说到饮品,第一种想到的必然是咖啡。课上她总会带着来自德国的书刊、宣传页和商品来分享,乐于和我们分享自己在德国学习生活的经历,以便给我这样并没有亲身去过德国的同学提前做些功课。一学期结课后,尤老师请我们喝咖啡,一起聊天。尤老师更接近传统意义上最经典的老师形象,温和而有耐心,如诗所言:“蕴藉含文雅,散朗溢风飈”。从我们结识的第一天开始,没有看见过老师动过半点愠怒。短短一年的大学一年级期间,她常常提醒我们不要只为了考试而学习,更重要的是把专业知识转化为一种将来生活需要的本领。她的语气柔软得像鹅绒,不带戾气,却又坚韧。
贺老师想要做一个神神秘秘而又毖重的人,我这样想着。虽然社交网络已经发展得很简单,但他仍然不会加学生到通讯录中,只有少数任务需要才会加上。我想,真是捉摸不清的老师。他带我们去草坪上进行德语会话课,制作各种各样桌面游戏辅助教学,与我们在课上互动许多。课程之外他不说话,大多数时间都显得漠然。然而他并不总是漠然,在某些地方,寡言的他也会偶尔“健谈”起来:每次收回一份被批改的作业,我都收到许多的反馈,甚至还会收到他自己的评论和想法。甚至他还愿意在沟通中“偷偷分享”自己的生活。这真的不像他,不像那个说着“你们交不交作业是对自己负责的事”的“放任自流”的老师。他一边这样说,一边却常常随口而出对同学的忧虑——“单词得背啊。”真是位有些自相矛盾的老师,不过这样完全不坏。他的每句“你们看着办”都能翻译成“快点去做,做了为自己好”;而他,是永远不会直说的。想到这里,突然想联系一下好不容易加上的贺老师企业号,问个关于课业的问题。不过不出所料,信息被拦截了——“对方的外部联系人功能已关闭”。贺老师说自己内向,看来是真的。
“哪有什么味道?假若你说,感到了酸苦甜涩,也不过是你在空妄猜想。”
“不对,味也可以是光,可以是浮灰,可以是书本上一只啃噬书页衣鱼。”眼与味蕾,也无差别。知味亦是一场随机的体验,真正的飨客也不甘于只闭眼细尝。
“也罢,那最特别的是什么味道呢?”
“每分每秒,都不相似吧。”这些我有幸遇到的老师,各自有着自己的光,独有的特色。可能是台风天吹起的厚窗帘,也许是中性笔的色素盐基青莲,是咖啡杯,是用直尺裁纸时的细屑。没有任两位师长是完全相同的,如若反向的芝诺悖论。但不变的是可循的,是师长心中秉承的气息,“求实创造,为人师表”之情怀。稍加对视,便能尝到。只有为过其生,承其授业,才知其中味。
作者简介
刘禹圻
所在单位: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
就读时段:2018年至今
编辑|王洋
审核|方金奇